2011年8月29日 星期一

白色的歲月 變色的我 (7) 姚念慈

一根粗麻繩

為了一個破碗,我挨罵,而且還是夾雜著三字經!末了不忘了加一句『妳好去死啦!』,如天堂、地獄之別的生活啊。所以我不否認這也是導致我精神分裂的原因之一。

但最主要的導火線,仍是母親在一九六六年冤死調查局,使我無時無刻都感覺到那種恐懼正永無止境地佔據著我的心頭,讓我的心支離破碎,心力交瘁,不能自己,更為發生在母親身上的悲劇怨入骨髓,這才是我那突如其來的精神分裂的主因。在長期的惶恐與壓抑之下,連唾手可得的睡眠也與我無緣,入夜時分,我常徹夜輾轉難眠,那種痛苦是一種無情的折磨,使我精神渙散,我常異想天開地希望能把腦中的那個電源關掉(這也是我幾次自殺未遂的原因)。而在無法關掉那個電源之時,又因承受太多,我選擇了讓自己徹底瘋掉,為著是逃避那場腥風血雨的浩劫所留給我的戰慄!

今年八月底有一場『一九五零仲夏的馬場町』歷史圖片集新書發表會,公佈多幀未曾被公開的『白色恐怖』時期政治案件審訊、槍決行刑的照片,我沒有勇氣去現場目睹,但仍坐在電視機前,看著記者招待會,受訪的作家柏陽先生老淚縱橫地訴說著,他在牢中所看到不堪回首的悲劇,在最後竟提到母親,『最悲慘的是新生報記者沈嫄璋,他們竟然扒光她全身的衣服,強迫她用力坐在一根粗麻繩上,綁在兩頭的麻繩綁得很緊,在沈大姊往上坐之時,它因承受到壓力而反彈,她下體便血流如注。』天啊!我一直都清楚明白母親是受酷刑致死,卻做夢也未想到,竟是如此不堪的情景,在完全沒有任何尊嚴之下,任由調查人員百般蹂躪,毒手摧殘,我悲從中來,淚如湧泉!

誰無父母啊?母親的死訊,是父親移送新店看守所後在面會之時告知大姊,大姊離開看守所,立刻前往六張犁公墓,由於事隔多年之久,父親又不能清楚說出墳墓的所在,只記得母親的墳後有一位小朋友『王某某』之墳。大姊千辛萬苦的在墳山上尋找亡母之墳,磨破了雙腳,由日正當中尋至黃昏、日落,才尋到一個沒有立墓碑的墳,墳後正是王小弟弟的墳墓。

尋到母親的墳,我們所有的盼望,都隨之幻滅了,大姊帶著我們,前往母親的墳墓,獻上了她生前所最愛的紅玫瑰,為她祈禱。面對這個不容抹滅的事實,我們姊妹真的是椎心泣血,但任由我們哭乾了淚水,也喚不回我們所敬愛的慈母。 (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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