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8月29日 星期一

白色的歲月 變色的我 (8) 姚念慈

青春在腳銬下流逝

父親經歷了十年冤獄(原判十五年,因大赦而提前出獄),踏出看守所時已白髮蒼蒼,彎腰駝背,老態龍鍾,三千六百多天的牢獄歲月,老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老爹說:『妳們誰也不要攔著我!我在牢中日夜盼著的就是當我出獄之日,所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要上嫄璋的墳上為她祈禱,妳們不知道她死得多悽慘啊!』我們只有順著他,驅車至六張犁公墓,在百草叢生的墓地中,見父親斷腸消魂地喚著愛妻,一聲聲淒淒涼涼地叫著:『嫄璋,嫄璋啊!我來看妳啦!』劃破了寧靜的天空,做女兒的我們心如刀割,相繼跪下,擁抱著老爹嚎啕大哭。

父母的不幸,在台灣『白色恐怖』的政治受難者中,並不是僅有的悲劇,從塵封的檔案中,一九四九年至五四是『白色恐怖』的高峰期,共槍斃了四千五百人,下獄三萬人,而從一九五五年至解嚴前仍屬『白色恐怖』時期,看看者些數據,政治受難者的青春在沈重的腳銬相伴下流逝,而被判死刑和被刑求致死的人,其中又有多少是被冤枉的呢!在沒有人權的日子,『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』!

而今『白色恐怖』經由許多名人賢士的努力奔走,得以平反,遺憾的是母親的個案與其條例完全不符,故無法得以平反,更另我們姊妹有『扼腕之痛』的是,調查局偽造她的自白書,陷她於不義,更一手遮天,以『畏罪自殺』虛而不實的臭名加以扣之,使母親一生的清譽毀於那些惡貫滿盈、擅作威福的小人之手;對我們這些做女兒的來說,這何嘗不是再次謀殺我們所尊敬的母親呢!常言道:『抬頭三尺有神明!』我相信老天自有定奪,還我母親一個公道,讓我沈冤三十四年的母親得以安息,讓她在天之靈能有所慰藉。

我自知寫文章並不在行,更不能『青出於藍,更勝於藍』,但我仍要在我有生之年握著筆,感覺那份母愛,藉由那枝筆傳入我心的深處。

在『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』的遺憾下,做女兒的我,無法回報母親的養育之恩,雖我不能使母親重生,但我要她知道她的女兒永遠以有她這位母親為榮!

在『白色恐怖』陰影下成長的我,這一段刻骨銘心由血淚交織成的心路,在寫它時,我一面痛苦地回憶著不堪回首的往事,一面仍忍不住落淚,痛心疾首地寫下一字一句,希望藉由它,能真正釋放那個變了色的我,把纏繞心頭多年的悚懼徹底消除!我多麼希望我能坦然地做我自己啊! 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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